芒克:2004年初,我的一个朋友给我买了一些颜料和画布,建议我可以画画,我就直接上手了。我也就是瞎画,现在也还是瞎画。我以前对绘画没兴趣,也从来没有训练过。有点荒诞的是,我自2004年初开始画画,年底就办了展览,还被人买走了。所以从2004年起,我算是把画画当成了一份正式职业,一门手艺,有自己的经纪人,有自己的画室,每年完成20多幅作品,我就靠这个养家糊口。我这个诗人现在就靠画画吃饭。
早报:当年的很多诗人现在都去了高校,比如北岛、西川、多多,您有这样的机会吗?
芒克:没有大学邀请过我,大学请我演讲我都拒绝了,我能讲什么?我没有太多的校园经历,这辈子干得最长的工作就是在白洋淀插队7年。我18岁去农村,回城后去工厂呆了1年多,后来因为办杂志被开除,打那以后就没有进过单位了。年轻的时候,胡来成了诗人,现在瞎画成了画家,好歹活到现在。我觉得挺好。你真叫我到单位,我也不习惯。这跟我性情有关,人各有命。现在带孩子玩,习惯了,挺好。
“那时候,我们一激动就扒火车”早报:能谈谈白洋淀插队的7年吗?
芒克:在农村我也不劳动,一年的工分居然倒欠。我整天在外边玩,他们也不怎么管我。我在村里混得烂熟,跟玩伴们关系很好。现在,那个时候的玩伴居然都成了大人物,而在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村子里的坏小子。以前我每年都回白洋淀,现在很少去了。几年前,和我玩得最好的朋友死了,那天晚上我没怎么睡,特别不舒服,就是觉得这地方不应该再来了。
早报:当时,写诗意味着什么?芒克:那个时候写诗是最简单的事情,有笔和纸就可以了。写诗就是没事情干。在白洋淀,我们村和别的村的知青都在写,但大家各写各的,真正热闹还是在办杂志的时候。年轻的时候写诗,哪里想过会出名什么啊,只要别被抓起来就行。那个社会太无聊了,写诗无非是想自由一些,别你们让我们说什么,我们就得说什么。我们看点书接触了点西方的东西,我们热爱自由,所以在某种程度上,去农村也是一个好的事情。城里面管束得那么严酷,到了农村后发现,农民不是太关心“文革”。自己写点东西,老百姓知道什么啊。那时候就是兴趣,翻了点洋书就想要写点什么,真没想到还成了什么东西了。你问我这些诗怎么写的,忘了,就像不是我写的一样。
早报:但当时大家用的诗歌语言已经非常独特了。芒克:当时,诗的语言就是大家瞎琢磨出来的,也没有太在意。这帮人也没有经过什么训练,能阅读的东西也不是太多。反正就是感觉,这样写好,大家基本上还互相认同。
早报:在那个时候,您还学着《在路上》去流浪了一回。芒克:那是1972年,我和彭刚他们,这些人有画画、写诗、做音乐的,对西方的东西也看了不少,然后我们就心血来潮地说:我们也先锋派了。我们对先锋的理解就是超前,然后很冲动地学着《在路上》上路了,没几天就被遣送回来了。当时,我俩身上就2块钱。那个时候很天真,对外省一无所知。那时候,我们一激动就扒火车,一路居然都没有被查,直到汉口才查到我们逃票。然后我们又扒火车往回跑,在信阳的时候又被赶下来。我们实在没辙,找谁要饭啊,满街都是要饭的。后来实在饿晕了,遇到一个民政局的好心人,她给了我们2块钱买吃的,还让我俩去民政局找她。彭刚编瞎话,说我们钱丢了什么的,其实我们哪来的钱啊。后来她打电话到我妈单位――北京阜新医院,我妈说,“几天没见你去哪里了?”后来我们就上了火车回北京,在火车上又大吃大喝。
早报:对比现在安定的生活,30多年前的事情好像很遥远了吧?芒克:真的是好遥远的事情,而且觉得不是我的事情,这事是我经历的吗?有人问我,为什么不写回忆录,我觉得没啥可以回忆的啊,我做梦都不怀旧。百无聊赖才去怀旧,再百无聊赖就喝酒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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